灾难外交与民族冲突解决的路径选择——以印尼和斯里兰卡为比较样本

第１９卷第１１期　２０１１年１１月太　平　洋　学　报　Ｖｏ１．１９，Ｎｏｌ１　Ｎｏｖｅｍｂｅｒ　２０１　１　ＰＡＣＩＦＩＣ　ＪＯＵＲＮＡＬ　灾难外交与民族冲突解决的路径选择　以印尼和斯里兰卡为比较样本　张　洁　（１．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１００００７）　提要：本文主要讨论灾难外交对于一国国内民族冲突进程的影响。针对以往研究仅仅将灾难　外交视为解决地区冲突的契机之论点，本文认为，当自然灾害达到一定严重程度，灾难外交可　能成为解决冲突的关键变量。通过对２００４年印度洋海啸后印尼和斯里兰卡民族冲突的经验对　比研究，我们发现在其他条件相似的情况下，由于自然灾害对两国民族冲突双方力量对比影响　的差异性，导致了各方解决冲突的政治意愿、谈判中的政治立场等决定冲突走势的根本性因素　发生不同的变化，最终两国的民族冲突选择了不同的解决路径。　关键词：灾难外交；民族冲突；印尼；斯里兰卡　中图分类号：Ｄ８１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４．８０４９（２０１１）１１－００３２－０８　了与亚齐的民族和解，而斯里兰卡却　一、问题的提出及文献综述　战火重燃。为什么灾难外交给印尼带来了和平　却恶化了斯里兰卡的冲突？其中的决定性因素　是什么，这些因素又是如何发挥作用的？本文　将围绕这些问题，通过对两国案例的比较，研究　２００４年１２月，印度洋发生了７．９级地震并　引发了海啸。海啸发生后，受灾国和国际社会　开展了一系列救援活动。灾后救援不仅挽救了　大量的生命财产，而且对受灾国的内政外交产　生了重大影响。　印尼和斯里兰卡是这次海啸的主要受灾　灾难外交和民族冲突的相关性。　民族冲突的根源及其解决路径是国内外学　术界长期关注的热点问题。但是已有的研究多　数是从政治、经济、文化、宗教，以及外部因素　（包括大国关系和国际环境组织等）等方面对民　族冲突的成因进行分析，并提出相应的解决路　国，两国灾情最严重的省份也是其国内民族冲　突最激烈的地区。海啸发生后，两国　和分离组织都开展了救援活动，并暂时达成了　共同救灾协议。但最终，印尼以此为契机，实现　径，包括通过赋予非主体民族以民族自决权，实　行民族区域自治等手段，以实现政治与经济上　收稿日期：２０１１－０５－２６；修订日期：２０１１－０９－０８。　作者简介：张洁（１９７３一），女，山西太原人，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研究所安全与外交研究室主任、副研究员、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中国周边　安全与外交、非传统安全。　第１１期张洁：灾难外交与民族冲突解决的路径选择——以印尼和斯里兰卡为比较样本　３３　的平等性，文化与宗教上的多样性。①比较而　过灾难外交缓和或解决民族冲突，而不是恶　化之。　言，关于自然灾害、重大流行性疾病等一些偶发　性的非传统安全因素对民族冲突进程的作用与　影响之研究则长期相对不足。直到２０世纪９０　在相关研究中，许多学者将目光集中到印　尼和斯里兰卡，因为这两个国家的民族冲突地　区都遭受了印度洋海啸的破坏，但是两国民族　年代灾难外交的研究逐渐兴起后，灾难对民族　冲突解决的作用，才受到一定程度的重视。　冲突的发展方向却出现了巨大差异。学者们或　是对两个案例分别研究，或是对其进行比较分　２０００年《剑桥国际事务评论》集中发表了　一系列关于灾难外交的研究成果，其中以康佛　析，试图从多角度探讨灾难外交与民族冲突的　特（Ｌｏｕｉｓｅ　Ｋ．Ｃｏｍｆｏｒｔ）和凯尔曼（Ｉｌａｎ　Ｋｅｌｍａｎ）　的论述较有代表性。他们指出，灾难外交是“一　个与灾难和外交相关的活动，以及它们之问相　互作用的过程”。②这一概念是在“科学理解共　同风险的基础上，确认国家间的共同利益，所有　遭受威胁的国家的共同责任”。⑧　最初，灾难外交的核心问题被确定为，“灾　难是否能诱发敌对双方之间的合作”。对此，学　者们的共识是灾难能够影响外交过程，但并不　能产生新的外交倡议，它是“外交的催化剂”，而　不是“外交的创造者”。④灾难在短期内对外交有　影响，从长期来看，非灾难因素的影响更为重　要。在进一步研究中，凯尔曼注意到，灾难会缓　和敌对国家间的关系，也会加剧敌对国家问的　紧张。⑤他认为，灾难外交研究的重点应该是，　什么条件下自然灾难会引发敌对国家之间发生　积极变化或是阻碍积极变化的出现，导致灾难　发挥不同的作用。　在关于灾难外交的早期研究中，敌对双方　主要是指具有冲突关系的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国　家或地区。例如康佛特在论著中分析、比较了　美国与古巴、希腊与土耳其、南非和南部非洲发　展共同体三组案例，揭示了这些在灾前处于冲　突状态的国家或地区如何通过灾难外交缓和紧　张关系。随着讨论的深入，一些学者将研究范　围进一步扩大到一国内部的民族冲突，探讨灾　难外交与国内民族冲突的相关性。⑥这些研究　指出，当自然灾害发生在受灾国民族冲突地区　时，人祸与自然的双重灾难使得灾后外交更加　困难，它与民族冲突的相互作用具有更多不确　定性。而研究灾难外交与民族冲突相关性的重　要现实意义正在于，它有助于引导一国通　相关性。其中，埃尼亚（Ｊａｓｏｎ　Ｓ．Ｅｎｉａ）从灾后管　理能力的角度对印尼和斯里兰卡的案例进行了　分析和比较，他认为，海啸是对和分离　组织管理与控制受灾地区能力的重大考验。自　由亚齐运动在灾后救援中未能发挥对受灾地区　的管理职能，从而在与的政治谈判中　处于劣势，最终不得不放弃要求；而猛虎组　织则掌握着灾区的税收系统和系统，在救　援中发挥了管理职能，证明了自己要求的　合法性而拒绝与和解，由此导致了斯里兰　卡灾难外交的失败。⑦这一观点遭到了陈姝玲　（Ｃｈｒｉｓｔｉｎｅ　Ｓｕｓａｎｎａ　Ｔｊｈｉｎ）的挑战，后者认为海啸　①参见邱显平、杨小明：“北爱尔兰民族冲突化解途径分　析”，《世界民族》，２００８年第６期，第１９—２６页；朱行巧：“从世界　热点——前南危机及波黑战争看大国关系”，《世界经济与政治》，　１９９６年第ｌＯ期，第２４—２７页；余建华：《民族主义、国家结构与国　际化——南斯拉夫民族问题研究》，华东师范大学２００３年博士论　文；韦红：“战后东南亚经济开发引发民族冲突诸因素分析”，《世　界历史》，２００１年第６期，第９５—１０２页；杨仁厚：“论民族冲突的　影响、原因和消除——民族政治学的观点”，《贵州民族研究》，　１９９６年第１期，第２２—２９页。　②Ｉｌａｎ　Ｋｅｌｍａｎ，“Ｄｉｓａｓｔｅｒ　Ｄｉｐｌｏｍａｃｙ：Ｃａｎ　Ｔｒａｇｅｄｙ　Ｈｅｌｐ　Ｂｕｉｌｄ　Ｂｒｉｄｇｅｓ　ａｍｏｎｇ　Ｃｏｕｎｔｉｒｅｓ？”，ＵＣＡＲ　Ｑｕａｒｔｅｒｌｙ，Ｆａｌｌ　２００７，Ｐ．６．　③Ｌｏｕｉｓｅ　Ｋ．Ｃｏｍｆｏｒｔ，“Ｄｉｓａｓｔｅｒ：Ａｇｅｎｔ　ｏｆ　Ｄｉｐｌｏｍａｃｙ　ｏｒ　Ｃｈａｎｇｅ　ｉｎ　Ｉｎｔｅｒｎａｔｉｏｎａｌ　Ａｆｆａｉｒｓ？”Ｃａｍｂｒｉｄｇｅ　Ｒｅｖｉｅｗ　ｏｆＩｎｔｅｒｎａｔｉｏｎａｌ　Ａｆ－　扣ｉｒｓ，Ｖｏ１．１４，Ｉｓｓｕｅ　１，２０００，Ｐ．２８０．　④Ｉｌａｎ　Ｋｅｌｍａｎ，“Ｄｉｓａｓｔｅｒ　Ｄｉｐｌｏｍａｃｙ：Ｃａｎ　Ｔｒａｇｅｄｙ　Ｈｅｌｐ　Ｂｕｉｌｄ　Ｂｒｉｄｇｅｓ　ａｍｏｎｇ　Ｃｏｕｎｔｉｒｅｓ？”Ｐ．６．　⑤Ｉｌｎａ　Ｋｅｌｍａｎ，“Ａｃｔｉｎｇ　ｏｎ　Ｄｉｓａｓｔｅｒ　Ｄｉｐｌｏｍａｃｙ”，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ＩｎｔｅｒｎａｔｏｉｎａｌＡｆｆａｉｒｓ，Ｖｏ１．５９，Ｎｏ．２，２００６．ＰＰ．２１５—２４０．　⑥在这一扩展性研究中，灾难外交强调的是国际组织和外　部国家在实施灾难救援的过程中，对受灾国国内、国际环境的影　响，以及为缓和或解决冲突，试图改变受灾国与分离运动　组织的行为而作出的政治努力，尤其是与之间所产生的　互动关系。　⑦　Ｊａｓｏｎ　Ｓ．Ｅｎｉａ，“Ｐｅａｃｅ　ｉｎ　ｉｔｓ　Ｗａｋｅ？Ｔｈｅ　２００４　Ｔｓｕｎａｍｉ　ａｎｄ　Ｉｎｔｅｒｎａｌ　Ｃｏｎｆｌｉｃｔ　ｉｎ　Ｉｎｄｏｎｅｓｉａ　ａｎｄ　Ｓｒｉ　Ｌａｎｋａ，”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Ｐｕｂｌｉｃ　ａｎｄ　Ｉｎ－　ｔｅｒｎａｔｉｏｎａｌＡｆｆａｉｒｓ，Ｖｏ１．１９，２００８，ＰＰ．９—１０．　太平洋学报第１９卷　主要削弱的是驻扎亚齐的印尼，导致印尼　首先，亚齐地区和斯里兰卡猛虎组织占领　区都遭受了双重灾难，即长期的民族冲突和严　重的自然灾害。亚齐是印尼的少数民族，聚居　对亚齐当地管理能力的下降，并被迫允许　国际组织和民间团体进入亚齐参与救援工作，　这在一定程度上促使放弃武力解决冲　突的手段，加快了与“齐运动”的和谈。　苏克玛（Ｒｉｚａｌ　Ｓｕｋｍａ）的观点与此比较接近，也　认为海啸将印尼国内的注意力从分离活动转移　在苏门答腊岛北部的亚齐省。由于政治、经济、　宗教和，从２０世纪７０年代起，“自由　亚齐运动”（ｔｈｅ　Ｆｒｅｅ　Ａｃｅｈ　Ｍｏｖｅｍｅｎｔ）开始从事　武装分离活动，由于印尼的武装，　其分离活动一度陷入低谷。１９９８年印尼总统苏　到灾后救援，而国内国际的压力则是促成　和分离组织进行和谈的重要原因。然　而，仅仅从压力方面来解释灾难外交对于　印尼民族冲突解决的作用显然是不足的，因为，　这种压力在海啸之前就已经长期存在。④而贾　亚辛赫（Ｎａｍａｌｉｅ　Ｊａｙａｓｉｎｇｈｅ）则认为，在政治领　导人的作用、分离组织的性质、冲突双方的力量　对比等方面的差异，是导致印尼和斯里兰卡民　族冲突最终发展方向不同的主要原因。但问题　是，这些差异性在灾难前后并没有明显的变化，　为什么却导致了灾后两国民族冲突走向的不　同呢？　综上所述，自然灾害本身作为一个外生变　量，其性质和规模是否会以及如何影响灾难外　交和民族冲突并没有得到充分的重视和研究。　鉴于此，本文将以印尼和斯里兰卡的民族冲突　为案例，对比分析印度洋海啸对两国民族冲突　地区的破坏程度以及如何改变冲突双方的外交　行为，进而影响到民族冲突解决的路径选择。　二、印尼与斯里兰卡民族冲突的　相似性比较　在海啸前和海啸后初期这两个时段，印尼　和斯里兰卡国内民族冲突具有很大的相似性，　这种相似性是对比研究自然灾害与民族冲突相　关性的基础。具体而言，两国在海啸中受灾最　严重的区域也是民族冲突最激烈的地区；两国　的和分离组织在灾前都已经进行了多　轮政治谈判；灾后初期，两国都及时开展了灾难　外交活动：冲突双方都短暂宣布停火，并表现出　和解意向；国际因素在灾后救援和缓解冲突的　尝试中，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表１）。　哈托下台，“齐运动”再次兴起，活动遍及　亚齐全省。到２００３年５月，在多次谈判未果和　停火协议未能执行的情况下，梅加瓦蒂宣　布在亚齐省实行戒严，强化军事管制，印尼　随即展开３０年来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军方　与“齐运动”的武装冲突造成平民的大量　伤亡，致使大批难民外逃。　泰米尔・伊拉姆猛虎组织（Ｌｉｂｅｒａｔｉｏｎ　Ｔｉｇｅｒｓ　ｏｆ　Ｔａｍｉｌ　Ｅｅｌａ，下文简称“猛虎组织”）是斯　里兰卡少数民族泰米尔人最大的武装分离组　织，成立于１９７６年，其宗旨是谋求在泰米尔人　聚居区建立国家。自２０世纪８Ｏ年代开始，　猛虎组织以斯里兰卡北部的贾夫纳半岛为大本　营，从事武装活动，并引发了斯里兰卡国内　长期的内战，造成６万多人丧生，数百万人流离　失所。２００２年，在挪威的斡旋下，斯里兰卡　与猛虎组织达成无限期停火协议。此后，　和猛虎组织举行了多轮谈判，但未能　达成任何政治解决冲突的方案，双方的武装冲　突时断时续，停火协议名存实亡。　在印度洋海啸中，印尼和斯里兰卡是受灾　最严重的两个国家。其中，亚齐省是印度洋海　啸中受灾最严重的地区，共有约１６万人丧生。　灾后初期，亚齐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活动基本陷　入瘫痪，灾后重建工作预计需要ｌ０年以上。而　猛虎组织盘踞的东部和北部省份也是斯里兰卡　①Ｒｉｚａｌ　Ｓｕｋｍａ，“Ｉｎｄｏｎｅｓｉａ　ａｎｄ　ｔｈｅ　Ｔｓｕｎａｍｉ：Ｒｅｓｐｏｎｓｅｓ　ａｎｄ　Ｆｏｒｅｉｇｎ　Ｐｏｌｉｃｙ　Ｉｍｐｌｉｃａｔｉｏｎｓ，”Ａｕｓｔｒａｌｉａｎ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Ｉｎｔｅｒｎａｔｉｏｎａｌ　．　ｉｒｓ，Ｖｏ１．６０，Ｉｓｓｕｅ２，２００６，Ｐ．２１９；Ｃｈｒｉｓｔｉｎｅ　ＳｕｓａｎｎａＴｊｈｉｎ，“Ｐｏｓｔ　Ｔｓｕｎａｍｉ　Ｒｅｃｏｎｓｔｒｕｃｔｉｏｎ　ａｎｄ　Ｐｅａｃｅ　Ｂｕｉｌｄｉｎｇ　ｉｎ　Ａｃｅｈ：Ｐｏｌｉｔｉｃａｌ　Ｉｍｐａｃｔｓ　ｎａｄ　Ｐｏｔｅｎｔｉａｌ　Ｒｉｓｋｓ”，ＣＳＩＳ　Ｗｏｒｋｉｎｇ　Ｐａｐｅｒ　Ｓｅｒｉｅｓ　ＷＰＳ０５３，Ｊａｋａｒｔａ，　Ｏｃｔｏｂｅｒ　２００５，Ｐ．８．　第ｌ１期张洁：灾难外交与民族冲突解决的路径选择——以印尼和斯里兰卡为比较样本　３５　受灾最严重的省份，约有９　０００人丧生，数十万　人流离失所。　表１　印尼与斯里兰卡民族冲突和灾难外交基本要素的相似性比较　其次，在海啸发生前，“齐运动”和猛　虎组织都曾经与进行过政治谈判，试　图通过和平手段解决冲突，这为灾难外交发挥　作用奠定了一定的基础。正如凯尔曼所指出　后救援环境，“齐运动”和猛虎组织都提　出停火协议，试图参与的救灾行动，并　得到了的回应，两国的民族冲突暂时　出现了缓和迹象。　在亚齐，“齐运动”在灾后马上展开　的，冲突双方在灾难发生前已经存在文化上的　联系、贸易上的往来，或是已经开展的谈判活　救援，担负起掩埋尸体和为受灾民众提供援助　动，是灾难活动能够影响或促进外交进程与冲　突缓和的重要前提。①　１９９８年“齐运动”重新开始武装斗　争后，历届印尼都试图采取军事　与和平谈判的双重手段解决民族冲突。到２００２　等工作，并于１２月２７日宣布单方停火，这一行　动得到印尼军方高层的积极回应。②而政　府的积极救援也缓和了亚齐民众对的不　满。正如前印尼总统顾问黛维・福尔图纳・安　瓦尔说：“很明显，我希望这次灾难至少能带来　一年１２月，“齐运动”与先后签订　了“人道主义停火”和“停止敌对行动协议”　（Ｃｅｓｓ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Ｈｏｓｔｉｌｉｔｉｅｓ　Ａｇｒｅｅｍｅｎｔ，ＣＯＨＡ），暂时　实现了停火。但是，由于双方在亚齐政治前途　等根本问题上无法妥协，２００３年５月，大批印尼　些好的迹象，全国的团结精神以及对亚齐兄　弟姐妹的满腔同情之情会让亚齐人民认识到，　他们是印尼大家庭中非常重要的一员。”￣２００５　年１月，印尼和“齐运动”重启　政治和谈，第一阶段的焦点集中于如何进行灾　重返亚齐，武装冲突重新开始，标志着　和谈的失败。直到苏西洛就任印尼总统后，中　央才又重启和谈。　猛虎组织与斯里兰卡的政治和谈始于　难救助。从２月开始，和谈范围扩大到如何实　现政治和解。　猛虎组织在海啸后也宣布单边停火，积极　组织参与救援并希望与斯里兰卡进行　合作。２００５年２月初，猛虎组织驻英国伦敦的　２Ｏ世纪９Ｏ年代。２００２年２月，在国际社会、特　别是挪威的积极斡旋下，斯里兰卡与猛虎　组织达成无限期停火协议。同年９月，双方就　继续推进和平进程达成了共识。ｌ２月，双方在　代表安东・巴拉辛哈姆提出，猛虎组织希望与　建立一个共同进行灾后救援的合作机　①Ｉｌａｎ　Ｋｅｌｍａｎ，“Ｉｎｔｒｏｄｕｃｔｉｏｎ　ｏｆ　Ｃｕｒｒｅｎｔ　Ｖｉｅｗ”，ｈｔｔｐ：／／ｗｗｗ．　第三轮和谈中同意建立一个联邦制国家并在泰　米尔地区实行高度自治。此后，双方还先后进　行了六轮谈判，但零星冲突仍一直不断。　再次，在海啸发生后的最初阶段，巨大的海　ｄｉｓａｓｔｅｒｄｉｐｌｏｍａｃｙ．ｏｒｓ／．　②最初，亚齐当地的印尼驻军不愿意停止行动，他们认　为“齐运动”是在作秀，目的是为了赢得印尼国内以及国际　社会的好评，而国际社会的压力是“齐运动”迫使　同意他们的必要条件。　③“海啸灾难为印尼亚齐地区和解与和平带来希望”，新华　网，２００５年１月３日。　啸灾难使两国冲突双方的注意力从民族冲突转　移到了灾难救援。为了提供一个和平安全的灾　制。而时任斯里兰卡总统的库马拉通加夫人也　力主与猛虎组织签署关于建立海啸灾后运行管　理机构的谅解备忘录，共同进行灾后救援与重　建工作。库马拉通加夫人在某次会议上就国际　救灾物资分配问题说，自然灾害对待我们是公　平的，为什么我们不能相互公平地对待呢？①　最后，国际因素在两国的灾后救援中发挥　了重要作用，为缓和两国冲突双方的紧张关系　做出了努力。海啸发生后，许多国家和国际组　织立即派遣救援人员前往印尼与斯里兰卡，这　迫使两国和分离组织暂时停止冲突，　因为确保和平的环境是国际救援人员与物资能　够顺利到达灾区的基本条件。尤其是全球对灾　情的关注使冲突地区被置于全世界的监督　之下，任何破坏救援的冲突行为都会受到谴责，　这给予两国冲突双方很大压力。例如，２００３年，　印尼前总统梅加瓦蒂命令重新进攻亚齐的同　时，颁布了第４３号总统令，授权当地驻军禁止　除国际卫生组织、国际红十字会和联合国发展　署及其所属国际组织外的所有外国人进入亚　齐，这使亚齐成为和外界几乎没有任何联系的　地区。②海啸发生后，印尼不得不允许国际　组织、甚至国外进入亚齐。最初，印尼官方　强调，只有在的陪同下，救援组织才能前往　灾区，并严格限定国际救援人员在亚齐的停留　时间。但严峻的灾情迫使印尼放松对救援　组织的监督和对媒体报道的控制。而国际组织　和新闻的报道和监督，则在一定程度上给　印尼和“齐运动”重启政治和谈施加　了压力。另外，印尼和斯里兰卡是国　际援助物资的分配者，分离组织要想分享救援　物资，就不得不采取更加积极的态度与政　府合作救援，这也有助于缓解双方的冲突。　从上述比较分析来看，印尼和斯里兰卡民　族冲突在海啸之前的状况、海啸后初期两国灾　难外交的主要活动内容具有很大的相似性：灾　难外交都是在两国受灾地区遭受民族冲突和印　度洋海啸双重灾难的背景下展开的，两国的冲　突双方在灾后初期都表现出合作意向，国际因　素的介入使得两国受灾地区更加公开化，这些　太平洋学报第ｌ９卷　因素都为两国的民族冲突的解决带来了契机。　那么，是什么因素导致了印尼的冲突最终以和　平方式解决，而斯里兰卡却战火重燃，这将是我　们在下一部分对比两个案例差异性的研究　重点。　三、海啸对印尼与斯里兰卡民族分离　组织影响的差异性比较　笔者认为，印尼和斯里兰卡民族分离地区　在海啸中的受灾程度截然不同，海啸对亚齐的　破坏是毁灭性的，而对猛虎组织占领区的影响　则相对有限。这就导致了两国冲突双方力量对　比变化的差异性，这是决定两国民族冲突进程　和走势的关键性因素，决定了两国冲突双方在　灾后和谈中的政治立场和谈判目标的差异性，　从而导致了民族冲突解决方式的不同选择　路径。　表２印尼和斯里兰卡分离　地区受灾情况对比　通过表２的对比可以看到，海啸中“　齐运动”和猛虎组织主要控制区的受灾人口和　受灾面积影响具有很大差异性。根据印度尼西　亚国家减灾协调局的统计，印尼全国的海啸死　亡人数达到１１９　３４９人，失踪人数为１１４　９２２人，　①Ｊｏｎａｔｈａｎ　Ｓｔｅｅｌｅ，“Ｔｓｕｎａｍｉ　Ｄｉｓａｓｔｅｒ：Ｐｆｉｖｍｅ　Ｌａｒｇｅｓｓｅ，Ｐｕｂｌｉｃ　Ｌｅｔｈａｒｇｙ”，Ｇｕａｒｄｉａｎ，Ｊａｎｕａｒｙ　３，２００５．　②Ａｌｅｋｓｉｕｓ　Ｊｅｍａｄｕ，“Ｄｅｍｏｃｒａｔｉｚａｔｉｏｎ，ｔｈｅ　Ｉｎｄｏｎｅｓｉａｎ　Ａｒｍｅｄ　Ｆｏｒｃｅｓ　ａｎｄ　ｔｈｅ　Ｒｅｓｏｌｖｉｎｇ　ｏｆ　ｔｈｅ　Ａｃｅｈ　Ｃｏｎｆｌｉｃｔ”．ｉｎ　Ａｎｔｈｏｎｙ　Ｒｅｉｄ　ｅｄ．，　Ｖｅｒａｎｄａｈ　ｏｆＶｉｏｌｅｎｃｅ：ｔｈｅＢａｃｋｇｒｏｕｎｄｔｏｔｈｅＡｃｅｈＰｒｏｂｌｅｍ（ＮＵＳ　Ｐｒｅｓｓ，　２００６），Ｐ．２８４．Ｓｉｎｇａｐｏｒｅ．　③此数据包括猛虎组织的大本营贾夫纳半岛以及其主要控　制区斯里兰卡东部和北部地区。　第１１期张洁：灾难外交与民族冲突解决的路径选择——以印尼和斯里兰卡为比较样本　３７　其中亚齐省已确定的死亡人数为１１９　２２１人，④　超过５Ｏ万人流离失所。亚齐省西南岸１７个村　庄完全消失，首府班达亚齐和沿海城镇大部分　地区被毁，灾后的重建工作预计需要１０年以上　的时间才能完成。在斯里兰卡，全国的海啸死　亡人数是３０　９５７人，其中猛虎组织控制区的死亡　人数大约为９　０００人，远远少于亚齐地区死亡的　人口。　“齐运动”和猛虎组织在组织结构方　面有一个重要的差异，即前者的组织基础是在　亚齐本土，包括人员供给和资金来源，而后者的　分离活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海外的资金援助。　因而，海啸对亚齐当地的严重破坏，意味着对　“齐运动”战斗力的极大削弱，海啸对猛　虎组织所在地的破坏，对猛虎组织自身战斗力　的影响则要小很多。　海啸对亚齐省的严重破坏，切断了　齐运动的资金来源和供给，加大了其与印尼中　央力量对比的差距。齐运动除了高　层领导长期在瑞典外，其主要组织力量都　在亚齐当地。在２００１年，“齐运动”声称　拥有１７个根据地，并基本控制了所在地的基层　政权，当地的税收和民众的捐助成为其主要的　资金来源。亚齐省在海啸中的受灾面积达到　６５％以上，很多城镇被夷为平地，齐运动　人员伤亡严重，基层网络被摧毁，对亚齐地方事　务的控制力被严重削弱。相对而言，印尼　军虽然在海啸中也遭受损失，但是很快就　以安全为名增派进入亚齐，一方面维持地　方秩序，另一方面担负起救援的主要任务。　而猛虎组织控制区的受灾程度要比亚齐轻　很多，更重要的是，猛虎组织活动资金的重要来　源之一是海外泰米尔人。根据《亚洲新闻》２０　世纪９０年代的粗略估计，猛虎组织在几个欧美　国家的月收入分别为：瑞士６６万美元，加拿大　７３万美元，英国３９万美元，总计泰米尔伊拉姆　猛虎组织每月至少收入２００万美元。②因此，海　啸后，猛虎组织仍然保持对占领区司法系统和　税收系统的控制，依靠从当地所获税收和海外　泰米尔人的捐赠维持强大的武装力量，可以继　续与抗衡。　通过对比可以看到，海啸后印尼和斯里兰　卡冲突双方的力量对比发生了明显的差异性，　印尼是强、弱分离组织，而斯里兰卡则是弱　、强分离组织。这种差异性可以从国际救　援在两国的不同运作方式得到佐证。在灾后救　援中，印尼不仅有能力规定国际救援　组织的活动范围，同时也是国际救援物资的分　配者，而“齐运动”要想分享国际救援物　资，就必须得到的许可。与印尼不同，斯里　兰卡的受灾地区受到猛虎组织的控制，国际救　援物资要想进入灾区，就必须接受猛虎组织的　盘查。这种现状使斯里兰卡不得不采取灵　活立场，在最初的灾后救援中允许猛虎组织参　与国际救援物资的分配。　四、印尼与斯里兰卡解决民族冲突　的路径选择　实力对比的差异性决定了印尼和斯里兰卡　两国民族冲突解决路径的不同选择。海啸后　“齐运动”领导人意识到自身与　的力量对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而不得不考　虑改变和的谈判条件，最终放弃了要　求，实现了与的政治和解。而海啸则　为猛虎组织提供了机会，展示了他们对占领区　事务的控制力，增加了他们争取的政治筹　码和信心，因此，当斯里兰卡最高否决了谅　解备忘录后，猛虎组织重新开始采取暴力手段　争取。　海啸对亚齐具有毁灭性，不仅摧毁了生命　财产，而且影响到亚齐的民族生存和长期发展，　这就迫使齐运动和印尼重新思　考冲突的解决路径。双方认识到，灾后重建关　系到亚齐民族的前途和命运，实现本地区的长　期和平与稳定对于亚齐最为重要和紧迫。正如　①中国新闻网，２００５年２月１４日。　②王兰：“泰米尔猛虎组织的海外活动网”，《当代亚　太》，１９９９年第５期，第４９页。　３８　双方在亚齐和解备忘录的开篇中明确指出的，　“各方深切认识到只有和平解决冲突才能使灾　后重建工作得以推进和成功”。①而为实现这一　目标，印尼和“齐运动”重新考量　各自的政治立场，在灾后重启的谈判中，“　齐运动”最终同意放弃要求，则同　意大赦该组织成员，允许他们组建自己的政党，　参加地方选举，并同意“‘齐运动’指定代　表参与各级委员会从事灾后重建工作”。②　海啸对斯里兰卡和猛虎组织政治　立场的改变则相对有限。猛虎组织在海啸后初　期虽然表现出和解，但它始终没有放弃的　要求。而斯里兰卡对猛虎组织的和解意图　也存在多种质疑，认为它主要是为了分享国际　援助资金。③斯里兰卡内部对猛虎组　织的立场分歧也并没有因为海啸而有所改变。　虽然支持和解的库马拉通加夫人通过努力，在　２００５年６月促成与猛虎组织签订了关　于建立海啸灾后运行管理机构的谅解备忘录　（Ｅｓｔａｂｌｉｓｈｍｅｎｔ　ｏｆ　ａ　Ｐｏｓｔ　Ｔｓｕｎａｍｉ　Ｏｐｅｒａｔｉｏｎａｌ　Ｍａｎａｇｅｍｅｎｔ　Ｓｔｒｕｃｔｕｒｅ，Ｐ—ＴＯＭｓ），同意合作重建　北部和东部沿海地区，共同分享国际援助资金，　并希望藉此将冲突双方的合作制度化。但这一　备忘录遭到反对党的异议，他们认为协议实质　上是对猛虎组织合法地位的承认，这会威胁到　斯里兰卡的国家主权。最终最高判决备忘　录无效。此后，一系列事件的发生使双方的紧　张关系不断加剧。２００５年８月，斯里兰卡外交　卡迪尔加马尔在其寓所内遭暗杀身亡，这　被怀疑是猛虎组织所为。同年１１月，对猛虎组　织持强硬立场的拉贾帕克萨当选斯里兰卡总　统，他声称前任答应给予猛虎组织一定程　度的自治，这样让步太多，应该对猛虎组织的独　立要求采取更加严厉的立场。２００６年开始，猛　虎组织与的武装冲突再次爆发，斯里　兰卡终于失去了海啸后政治解决冲突的机会。④　总之，海啸对印尼和斯里兰卡破坏程度的不　同是导致两国灾难外交效果和民族冲突发展方　向不同的重要原因。海啸对亚齐民族的毁灭性　破坏，直接改变了“齐运动”的政治立场，　太平洋学报第１９卷　使其放弃了要求，这对政治和解的实现具有　根本性意义。而海啸对“齐运动”实力的　削弱在客观上进一步加大了其与的力　量对比，恶化了其在谈判中的地位，而灾后重建　对和平的需要也加快了印尼的和谈步　伐，这些因素都促成了印尼政治和谈的成功。比　较而言，海啸虽然为斯里兰卡与猛虎组织的政治　和解提供契机，但是对双方在政治、经济、军事等　方面的影响有限，双方实现和平的迫切愿望相对　较弱，政治立场没有发生重大变化，反而灾后救　援加剧了双方在争夺救援资金、获取国内外对其　政治要求合法性认可等方面的博弈。　五、结论及有待研究的问题　通过比较研究可以发现，在海啸发生前，印　尼和斯里兰卡民族冲突的相似性较大，其前景　似乎都陷入谈判与冲突的反复当中，很难看到　根本解决的希望。正是由于海啸这一外生变量　的冲击，并且这种冲击具有很大的差异性，才使　两国的冲突走向出现根本不同，即海啸对亚齐　的灾难性破坏，使得印尼的冲突双方，尤其是自　由亚齐运动为亚齐的灾后重建放弃了原有的政　治要求和立场，最终实现了民族和解，而海啸对　斯里兰卡的有限影响以及灾后救援加剧了斯里　兰卡冲突双方的摩擦，最终斯里兰卡重燃战火。　基于以上经验分析，首先，本文认为，学界多　数研究将亚齐实现政治和解归因于印尼政　府的民主化及其民族的调整这一结论有待　①　“Ｍｅｍｏｒａｎｄｕｍ　ｏｆ　Ｕｎｄｅｒｓｔａｎｄｉｎｇ　ｂｅｔｗｅｅｎ　ｔｈｅ　Ｇｏｖｅｒｎｍｅｎｔ　ｏｆ　ｔｈｅ　Ｒｅｐｕｂｌｉｃ　ｏｆ　Ｉｎｄｏｎｅｓｉａ　ａｎｄ　ｔｈｅ　Ｆｒｅｅ　Ａｃｅｈ　Ｍｏｖｅｍｅｎｔ”，Ａｕｇｕｓｔ　２００５．ｈｔｔｐ：／／ｗｗｗ．ａｃｅｈ—ｍｍ．ｏｒｇ／ｄｏｗｎｌｏａｄ／ｅｎｇｌｉｓｈ／Ｈｅｌｓｉｎｋｉ％　２０ＭｏＵ．ｐｄｆ．　②Ｉｂｉｄ．　③因为亚洲开发银行、日本国际合作银行和世界银行承诺　在２００５年向斯里兰卡提供大约５亿美元的紧急援助资金。但是　由于英、美等国将猛虎组织列为，因此国际救援物资的接　收者只能是斯里兰卡。猛虎组织如果想分享援助，就必　须与进行合作。　④２００６年７月，斯里兰卡开始对猛虎组织发动新　一轮军事打击，并逐步收复了猛虎组织控制的区域。２００９年５　月，猛虎组织最高领导人普拉巴卡兰在斯北部被军击毙。至　此，宣布长达２５年的内战正式结束。　第１　１期　张洁：灾难外交与民族冲突解决的路径选择——以印尼和斯里兰卡为比较样本　３９　推敲，真正导致亚齐分离运动结束的原因是海啸　对亚齐的毁灭性破坏。这对于其他国家有甄别　地借鉴印尼解决民族问题的经验具有重要意义。　在研究过程中，我们还发现印尼和斯里兰　卡的民族冲突案例反映出灾难外交对民族冲突　的影响具有双重作用。它既可能推动民族冲突　的解决，也可能会使民族冲突恶化。从斯里兰　卡的案例中可以看到，灾难外交中冲突双方的　不信任和怀疑，以及由救援物资分配不均等引　发的矛盾和摩擦造成了一种恶性循环，进一步　其次，本文就灾难外交对于民族冲突，进而　对于一国国内政治的作用尝试着提出一般　性结论。尽管将案例研究的概括和归纳上升为　普遍论点仍有待更多实证经验作为支持或佐证，　但这种尝试本身仍不失为理解灾难外交性质的　一加剧了双方的不信任感和不满情绪，为冲突制　造了更多借口。而关于如何避免灾难外交对民　族冲突的负面影响，还有待于进一步的深入研　究。另一个需要加强关注的问题是，对于多民　族国家的来说，在灾难外交中必须考　个较新的维度。针对已有研究认为灾难只能　为外交活动的展开和冲突的解决提供契机这一　观点，我们认为，自然灾难本身作为一个重要变　量，由于其对冲突地区破坏程度的不同，在一定　条件下，会成为决定灾难外交活动和民族冲突解　决路径差异性的关键性外力。在某种意义上，这　一虑宗教、民族等多种因素，尤其是在有分离倾向　的灾区，积极开展灾难外交，正确处理国际与国　结论为一国民族冲突的缓解甚至解决提供了　内因素，防止自然灾害进一步演化为受灾地的　政治和社会动荡，对于保持国家统一和加强民　族团结有着重要的意义。以上问题我们虽然尚　未系统研究，但是这些有趣的发现让我们意识　到，自然灾害以及由此产生的灾难外交与一国　新的思路。亚洲一向为自然灾难多发地区，因此　灾难外交作为变量在民族冲突进程中发挥　的作用更值得我们给予更多关注。当然，如　何有效借助灾难外交，在技术层面改变本国民族　冲突的走势，是我们需要继续探讨的问题。而灾　政治局势变化的关系之命题仍有待继续推进。　责任编辑薛迎春　难外交作为变量在一国政治局势中更为广　泛的作用则是本文研究可以深入拓展的领域。　Ｄｉｓａｓｔｅｒ　Ｄｉｐｌｏｍａｃｙ　ａｎｄ　ｔｈｅ　Ｏｐｔｉｏｎ　ｏｆ　Ｃｈａｎｎｅｌ　ｆｏｒ　Ｒｅｓｏｌｕｔｉｏｎ　ｏｆ　Ｅｔｈｎｉｃ　Ｃｏｎｆｌｉｃｔ　——Ａｎ　Ｃｏｍｐａｒａｔｉｖｅ　Ｓｔｕｄｙ　ｏｆ　Ｉｎｄｏｎｅｓｉａ　ａｎｄ　Ｓｒｉ　Ｌａｎｋａ　ＺＨＡＮＧ　Ｊｉｅ　（１．Ｃｈｉｎｅｓｅ　Ａｃａｄｅｍｙ　ｏｆ　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ｓ，Ｂｅｉｊｉｎｇ　１００１０２，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Ｔｈｉｓ　ｐａｐｅｒ　ｒｅｆｅｒｓ　ｔｏ　ｉｎｆｌｕｅｎｃｅ　ｏｆ　ｄｉｓａｓｔｅｒ　ｄｉｐｌｏｍａｃｙ　ｏｎ　ｔｈｅ　ｐｒｏｃｅｓｓ　ｏｆ　ｅｔｈｎｉｃ　ｃｏｎｆｌｉｃｔ　ｉｎ　ａ　ｎａｔｉｏｎ．Ｄｉｆ－　ｆｅｒｅｎｔ　ｆｒｏｍ　ｐｒｅｖｉｏｕｓ　ｓｔｕｄｙ　ｗｉｔｈ　ｔｈｅ　ａｒｇｕｍｅｎｔ　ｔｈａｔ　ｄｉｓａｓｔｅｒ　ｄｉｐｌｏｍａｃｙ　ｂｅ　ｖｉｅｗｅｄ　ｏｎｌｙ　ａｓ　ｔｕｒｎｉｎｇ　ｐｏｉｎｔ　ｔｏ　ｓｅｔｔｌｅ　ｒｅ—　ｇｉｏｎａｌ　ｃｏｎｆｌｉｃｔ，ｔｈｉｓ　ｐａｐｅｒ　ｄｅｅｍｓ　ｔｈａｔ　ｄｉｓａｓｔｅｒ　ｄｉｐｌｏｍａｃｙ　ｃｏｕｌｄ　ｂｅ　ａ　ｋｅｙ　ｖａｒｉａｂｌｅ　ｔｏ　ｒｅｓｏｌｖｅ　ｃｏｎｆｌｉｃｔｓ　ｗｈｅｎ　ｔｈｅ　ｄｉｓａｓｔｅｒ　ｒｅａｃｈｅｓ　ｃｅｒｔａｉｎ　ｌｅｖｅ１．Ｉｎ　ｃａｓｅ　ｓｔｕｄｉｅｓ　ｏｆ　Ｉｎｄｏｎｅｓｉａ　ａｎｄ　Ｓｒｉ　Ｌａｎｋａ　ａｆｔｅｒ　ｔｓｕｎａｍｉ　ｉｎ　２００４，ｔｈｉｓ　ｐａｐｅｒ　ｆｉｎｄｓ　ｔｈａｔ　ｕｎｄｅｒ　ｏｔｈｅｒ　ｓｉｍｉｌａｒ　ｃｏｎｄｉｔｉｏｎｓ，ｎａｔｕｒａｌ　ｄｉｓａｓｔｅｒｓ　ｃｏｕｌｄ　ｉｍｐｏｓｅ　ｉｍｐａｃｔ　ｏｆ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　ｌｅｖｅｌｓ　ｏｎ　ｋｅｙ　ｌｉｎｃｈｐｉｎ　ｓｕｃｈ　ａｓ　ｂａｌａｎｃｅ　ｏｆ　ｐｏｗｅｒ　ｏｆ　ｔｈｅ　ｔｗｏ　ｐａｒｔｉｅｓ　ｏｆ　ｔｈｅ　ｃｏｎｆｌｉｃｔ，ｐｏｌｉｔｉｃａｌ　ｗｉｌｌ　ｔｏ　ｒｅｓｏｌｖｅ　ｔｈｅ　ｃｏｎｆｌｉｃｔ　ａｎｄ　ｐｏｌｉｔｉｃａｌ　ｓｔａｎｄ　ｄｕｒ—　ｉｎｇ　ｎｅｇｏｔｉａｔｉｏｎ．Ｔｈｅｒｅｆｏｒｅ　ｄｉｓａｓｔｅｒ　ｄｉｐｌｏｍａｃｙ　ｃｏｕｌｄ　ｄｅｃｉｄｅ　ｉｎ　ｗｈａｔ　ａ　ｗａｙ　ｄｏｍｅｓｔｉｃ　ｃｏｎｆｌｉｃｔｓ　ｗｏｕｌｄ　ｂｅ　ｒｅｓｏｌｖｅｄ．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ｄｉｓａｓｔｅｒ　ｄｉｐｌｏｍａｃｙ；ｅｔｈｎｉｃ　ｃｏｎｆｌｉｃｔ；Ｉｎｄｏｎｅｓｉａ；Ｓｒｉ　Ｌａｎｋａ